“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个馒头……”
一身褴褛，穷酸过头的书生，抱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小腹，目光却尽显贪婪的看着面前面点摊上白花花的馒头。
陈舍已经不记得自己饿了几天了。
拖着身体的步子都像是灌了铅一般，寸步难行。
这座陌生的城镇叫做东隆。
与白羊城只有一条离水之隔，但是天知道在这个时代，一条浩浩荡荡的江河就可以划分两个世界。
凭着意志力，从离水边渡到东隆的陈舍，一路走来的辛酸坎坷。
根本无人可以得知。
穿过荒郊野外，还遇上一群毛贼。
见这个穷酸书生是真的一无所有，便气恼的将其打了一顿。
直打得陈舍浑身淤青，上下酸痛。
而进入东隆之后，更是感觉饥寒交迫。
瑟瑟的秋风，切实的寂寥，让这个习惯了寒窗苦读的书生也无所适从。
吆喝着早点的富态男子看着陈舍，小小的眼睛里透露出狐疑。
“馒头？两枚铜钱，有钱没？”
书生一时语塞。
“我……我没有……”
瞬间，胖子眼神里出现鄙夷。
“没钱想吃馒头？你当我开济世堂的？诶！你干什么！你这小子……！”
话还没说完的男人，就看到这个目光游离显然有些心不在焉的穷酸书生，瞬间伸出手来，胡乱的抓住蒸笼里的馒头，不由分说就像个饿死鬼似的往自己嘴里塞着。
对于胖子的话，根本是充耳不闻。
现在陈舍能感觉到的，只有饿，而他的手里有馒头。
胖子看到对方一副饿疯了的模样，瞬间心中满是怒气。
直接越过摊子，一脚踹在了陈舍的身上。
书生就像是被风一吹就倒的树苗。
瞬间倒在地上。
馒头从手中滑落，在地上滚动着。
而陈舍根本就如同感受不到在自己身上落下一阵阵拳打脚踢的痛感。
这个这一辈子从没荣华富贵过的年轻人，此时显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地。
此时求生的本能，已经让陈舍彻底放弃了什么读书人的尊严，读书人的风骨，一个寒窗苦读多年的铿锵骨气。
陈舍只知道，现在自己很饿，自己只想吃东西，不吃东西就要死。
于是在胖子落在自己背上，自己腰上，自己屁股上的拳打脚踢之中。
挣扎着的书生，一脸咬牙切齿，朝着地上滚落的馒头，艰难的爬过去。
不在乎上头会不会沾满了灰尘，不在乎到口中的口感是否还是热乎软糯。
当陈舍发出一声声闷哼，十指在地板上摩挲都已经沁出血迹，但是却马上就要触及那个覆满灰尘的馒头之时……
一只手，出现在了陈舍的面前。
他轻松的捡起地上的馒头。
顺着对方的动作，陈舍抬起头来。
就见到面前一个青衫年轻人。
对方无论是竖起的发髻还是穿着的整齐，还是站在自己面前虽不魁梧，但是气定神闲的姿态。
都让陈舍明白。
这个人……是个读书人。
和自己一样身份，却拥有和自己不一样处境的年轻人。
对方捡起馒头，没有立即看向陈舍，而是看向正怒火中烧发泄怒气的面点摊老板。
“行了，踹两脚消消气得了，钱给你，别踢了。”
年轻人嗓音温润，让陈舍想起了一句话。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接过一枚银锭的老板，简直要喜出望外。
恨不得将地上的陈舍抱起来亲就好，天知道卖馒头的自己，多少天的起早贪黑才能换来这么一枚银锭。
等到胖子老板喜气洋洋的远走。
集市里看热闹的人流也逐渐散去。
依旧趴在地上的陈舍表情有些呆滞，但是青衫男子已经缓缓蹲在了他的面前。
将馒头递到他的面前。
轻声笑道。
“读了一辈子书，为了这一个馒头，值得？”
陈舍看着这枚馒头。
咬紧牙关。
却在对面的笑眼之下，接过馒头，立马狼吞虎咽，全部下肚。
这番姿态，倒是让青衫男子微微咋舌。
男子轻轻抚了抚衣摆。
“也罢，活下来，才有后头的守得云开见月明。”
说完这句话，一个负着比身子还显得要大的书箱的少年书童急匆匆的从远方跑了过来。
上气不接下气看着青衫男子，略带不满道。
“唐公子！怎么又乱跑，我找你多累你知道吗？这一路上人家都以为我是什么走丢了爹娘的迷路小孩，差点把我带到官府去了！”
转过身来，看着书童和煦笑起来的青衫男子，打着马虎眼。
“这不是……随便逛逛吗？既然离开津梁，这一路风光不看个痛快，到了鎏京可就没有这个机会喽。”
听着青衫男子的话。
小书童显得相当的无奈。
“真拿公子没有办法，好了，现在看完了吧？该走了，可别耽搁了。”
“行，走吧。”
看着这一对主仆模样的两人转身就要离去。
吃完馒头，颓然坐在地上的陈舍，陡然想起了一桩流传在读书人圈子里的趣闻。
这几乎让并未饱腹的书生全身涌起了气力。
陈舍立马起身。
追着两人身影而去。
拦住了两人，以忐忑的目光对视着略显不解的青衫男子。
“阁、阁下……可是这次受诏入京的唐悬壶唐公子？”
听到这句话，青衫男子呵呵笑起来。
“我是唐悬壶，怎么了？难道……我可曾欠过阁下的钱？”
对于这个玩笑，显然不会感到好笑的陈舍只是显得有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
“我……我想问问……我可不可以和唐公子一路前行，我、我是来自离水州白羊城西城书院的陈舍，听过唐公子大名，敬仰已久，对唐公子的济世三篇，以及沉迷津梁书海三年不出的传闻都相当的佩服……”
唐悬壶看着面前完全没有书生样子，更像是一个乞丐的陈舍。
微微蹙起眉头。
“我受诏入鎏京，带你……又算是什么事？”
陈舍立马忙不迭道。
“我可以为唐公子背书箱，可以替唐公子跑腿！唐公子的书童年纪还小，很多事情做不了，我都可以，只求让我跟随一路，直往北去……”
感觉被轻视的书童脸色一变，满脸涨红道。
“你瞧不起谁呢！？咱们划下道来较量较量，信不信我打得你妈都不认识！”
唐悬壶伸出手来，挡住了身边小书童的反唇相讥。
而是看着陈舍。
“陈舍。好名字。人生大道，不过逆旅。全在乎一个舍得和不舍得。正好，我这书童，认字不多。我看书看的太多，最近喜欢听书，不喜欢读书。你既然是个书生，有空给我读读书的话……”
“当然！我、我一定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读给先生听！”
已经以先生称呼对方的陈舍，看到了眼前的希望。
而唐悬壶笑着点点头，从陈舍的身边走过。
显然是答应了。
书童在唐悬壶的身侧相当不解的看着他。
“要一个没骨气，没风范，又没点胆子的破败书生跟着干嘛？”
唐悬壶迈着大步，看着道途前方，一如他的气象，意气燎原。
没有回头去看那个诚惶诚恐跟在自己身后的穷酸书生，而是轻声道。
“不要以胆色去评判一个书生，而且去鎏京，总得有些人手，虽然他说不上多么靠谱，但是……将事情搞砸的本事，他总是有的，书生误事，书生误国，我要看看他能不能误一个春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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